“啪、啪”地几声响鞭,“走...咧,送羊...咧”,“汪、汪、汪,咩、咩、咩”,乱糟糟的一团,孙琦娘猛地爬了起来,胡乱套了衣裳,边趿拉鞋,边嘟囔道:“挨刀的,鸡还没打鸣了,扑刀子去呀”,急匆匆地出了窑,从圈里赶了三只羊,向栅栏走去,突然停下了脚步,一拍脑门子,说了声:“挨刀的,可这记性”,又返身跑回了窑,撩开了布,从柳条筐里取出一只烤黄鼠来,又跑了出去。
孙琦娘紧赶慢赶,“啪、啪”地几又声响鞭,“磨蹭球咧”,孙琦娘忙慌失乱地应了声:“来了、来了,催命哩”,栅栏门一开,三只羊“咩咩”了几声,归了群。孙琦娘抬眼四下瞅了瞅,大声问:“皮子,在那哩?”,三皮站起了身,骂了一句:“眼长了屁股蛋子上啦”。
孙琦娘应了声:“黑咕隆咚地,俺又不是驴,没长月眼儿”,走了过来,将黄鼠塞到三皮手里,说:“可香了,琦娃子夜里烤下的”,三皮顺手放到鼻子下嗅了嗅,说了声:“寡球气,没你那两坨肉香”,说完,“嘿嘿”笑了几声,转身,一甩响鞭,吆喝了声:“光棍二十五,裤裆破了没人补,走...咧,送羊...,赶着过峪口咧”。
孙琦娘也哈哈笑了几声,骂道:“黄嘴叉还退干净了,惦记老娘这两坨肉来”,又冲着三皮一瘸一拐的背影喊了声:“莫让俺家羊掉了羔哩,就这几天了”。
三皮头也没回,应了声:“不是怕掉羔,俺也吃不上这个”,说着,举起黄鼠来回晃了几晃。
三皮赶着羊,过了峪口水,天已大亮,穿了鞋子,拧了裤脚水,放羊鞭子别在腰上,解下酒葫芦,嘬了一口,喊了一声:“二郎神”,一条黑影从羊群前飞奔而来,吐着舌头,屁股扭着、尾巴摇的和扇子一样,三皮扯了一大半黄鼠,抛向空中,“二郎神”仰着头,盯着肉,急速地跑了出去,猛地往上一窜,牢牢地叼在了口中,顺势落了下来,卧在地下,头一歪,大嚼了起来。
三皮十五岁那年,娘得了咳血的毛病,一咳嗽嘴角见红,三皮爹寻了好几个郎中,别说医了,病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连祖传有兽头的大刀片子都卖了,也没保住娘的命。三皮他爹自打没了婆姨,人也变了,连野黄芪也不挖了,狍子也不猎了,山货也不采了,成天的喝老酒,醉醺醺地,村子里人都说:“张六十二把聘俩闺女的钱财都修了五道庙了,三皮娃这辈子是没窟窿眼儿捅了,光棍铁定了”。
三皮十六岁那年,他爹醉酒后,大晌午踉踉跄跄地跑了出来,嘴里喊着:“大头二鬼,你两个鳖子往哪里跑,关老爷在此,还跑球啥了,看刀”,嘴里嚷嚷着、手里比划着,绕村子跑了好几圈,跑到了辘轳井,朝井下一瞅,哈哈大笑几声:“藏井里了,嘿嘿,爷是东海龙王的三女婿”,一头便扎了进去,再没有上来。
三皮和二姐夫、二姐赶回了,已经是三天后了,寻下几块杨木板子,裹了席子,吃了一顿羊油炖山药蛋、豆腐后,草草安葬了,十六岁的三皮成了没主的野草了。虽说两个姐起初,还多少照应些,但有了娃娃后,又离得远,一年也着不了一面了。
十七岁那年,三皮听说镇子里齐老财的狗下了崽子了,便寻上门来,说:“齐老爷,俺给您扛活,不挑食儿,临了您给俺个狗崽子就行咧”。齐老财捋着山羊胡子,咧着嘴,上下打量了老半天,说:“行,俺宅子的茅房、羊圈、牛棚缺人手”。
三皮硬下头皮,干下三个月,齐老财拍着三皮肩膀,说:“皮娃子,不是咱齐家不仁义,是俺家的狗不一般,洋神父跑时候留下的,虽说和咱土狗配了好几代,也厉害的了”,三皮说:“齐老爷,俺晓得”。
齐老财从怀里掏出了五十文铜钱,塞到了三皮手中,说:“皮娃子领着小母狗崽子走吧,俺老齐家也不是瞅便宜的主儿,没亏你”,此后好几年,三皮和他的“黑凤”成了村里、以及三、五里地邻村的“祸害”了。
咬人无数不说,黑夜下,听谁家房,土狗们见了黑凤,楞是不敢龇牙咧嘴。三皮那两间乱窑,就算放下肥猪肉,也没人去偷,到了秋冬,家里不缺山鸡、野兔肉吃。后来,三皮寻下村里放羊的差事,黑凤也改了行了,由“恶犬”摇身变成了羊倌。
四年头上,黑凤为了保护羊圈,黑夜下和狼恶斗了一场,三皮抱着硬了的黑凤嚎了大半天,最终举起了刀子,扔进锅里,吃了好几天。黑凤虽然走了,但给三皮留下个崽子,小公狗“二郎神”。
一人、一狗、一群羊,翻过了箭杆梁,便到了龙山林密、草多的地方了。黄鼠早已吃完,三皮拎着酒葫芦斜眼瞅瞅毒梗梗的日头,钻进了林子,来到那棵松树下,扔下鞭子,卸了打狼锤,半躺在青石上,冲着“二郎神”喊了一声:“上心点,二郎,俺迷瞪一会”,昏昏沉沉睡了去。
正睡着,见孙琦娘晃着、白花花两坨肉朝他扑了过来,三皮急忙起身,躲到树后,大声说:“大白天,干啥嘞”,孙琦娘浪笑了几声:“你不是稀罕俺,俺给你”,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三皮说:“稀罕归稀罕,这大白天的”,正思忖着该怎办,突然“啪啪”传来了几声枪响,三皮登时跳了起来,睁开眼,四下一瞅,原来是南柯一梦,苦笑了声:“狗日的,俺是躲啥了”,正待躺下,梁上又是几声枪响。
张梦章(龙山大先生)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西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大同作家协会会员大同周易研究协会常务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