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邓联欢
图：来自网络
流年如水，朝花夕拾，那些生命初年经历的有趣的事情，以及相关的地点、人物，常常倏然走进我的梦中。梦里世界真精彩：我在李庄集古老的街道上悠然散步，左顾右盼，在老供销社与亲朋好友谈笑聊天，在羊市场兴高采烈地看斗羊，忘情地呼喊。
时至今日，李庄集和集上那些身怀绝技的人物，依然萦绕在我记忆的屏幕。尽管年与时驰，岁月浸染，那些鲜活的画面，仍然清晰如昨，难以忘却。
李庄集在欢口镇东北十五里，是欢口为数不多的几个古老乡村集市。因为这里地处丰、沛、鱼三县交界，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东到河东的滕州，北至微山湖上的南阳，西至金乡，南到丰县北部，人们总喜欢在这里交易农副产品和水产品。鼎盛时期，商品齐全，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现在李庄集已淹没在历史的长河里，一年只剩几个“会”，昔日的繁华，我们今天实在难以想象。
李庄集起始于清朝初年，新中国成立前，李庄集每旬四个集，即农历的三、五、八、十。建国后，集日改为农历的双日。改革开放以后，农村经济活跃，李庄集更加兴旺起来，这时候，集日改为阳历的双日。除集日外，李庄集每年有十一个古会：农历的二月初五、十五、二十五、三十，三月的初十、二十七、三十，四月的初十、二十，十月的初一，腊月的十四。每当古会日，商贾云集，杂技玩耍，说书唱戏，美食飘香，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我的老家邓庄与李庄村可谓屋搭山地连边，从邓庄西头，走过月河，基本就到了李庄集南头。我从小学高年级到初中，节假日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李庄集。当时，农村生活条件差，李庄集上的烧饼、油条、糖糕、熟花生、糖葫芦……实在是一种诱惑，我和我的伙伴们，也偶尔把积攒的零钱兑在一起，买一点打打牙祭。但是，较多的时候是没钱买，只能饱饱眼福，闲逛玩耍。那时候我特别喜欢到树荫下听大鼓，去牛羊交易市场看斗羊。
最热闹最吸引人的当然是斗羊。那时参与斗羊的品种，不是我们丰县今天的特产青山羊，而是一种长毛的大绵羊，因为青山羊斗架动静小，没气势，没人欣赏。每次斗羊也不是随便组合的，因为羊主人来自四面八方，大多不认识。于是，集市上就出现了一些负责斗羊的经纪人，这些人要么是在各个摊位上收税的人，要么是专门从事牛羊交易的经纪人。
他们常年在集市上厮混，熟人多，路子广，相对有一定的权威和组织能力。羊主人大多互不认识，可他们大多都认识那些经纪人。有些经纪人对哪村有几头好公羊，个子大小、肥瘦，甚至谁的羊有什么特点基本上了如指掌。由他们组合，羊主人和观众也称心满意。
斗羊的场地一般要求有至少50米的跑道。由经纪人组好队，排好序，羊主人便雄赳赳气昂昂的带着自己的“斗士”奔向开阔地。呼啦啦，人潮如水，涌向那个角斗场。那时候，人们可供娱乐的方式并不多，人们非常喜欢看斗羊，羊主人也格外看重输赢，斗赢了，大家喝彩欢呼，主人脸上特别有光。
一到农闲时节，集市上看斗养的人特别多。一声“斗羊开始拉！”观众闻风而动，一眨眼，等你跑到后，已经人墙合围，里三层外三层，风雨不透。小孩子，慢一步，就看不到，只有听的分。只听两只羊奔跑的蹬蹬声，每一次交锋，如远处的闷雷，又如木夯撞地，发出揪心的“砰砰声”，一声又一声撞击着每一个观众的心灵，我们常常担心羊头抵破了吗？谁的羊胜利了？会不会抵死羊？
我曾经看到过一次非常精彩的斗羊。决斗的双方是东道主李庄集的李老汉和山东鱼台闫集的孙老汉。据老年人说他两个的羊在李庄集是出了名的优秀羊种，能征善战。强强碰撞，真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
那天李老汉一袭青衣，腰中扎着紫色的“粘带”，别着长杆烟斗，身材魁梧，器宇轩昂；他的斗羊中等个子，体型修长，小尾巴，通体白色，叉角，羊脸上涂着红色斑点，脖子上系着小铜铃，时而发出清脆的叮叮声。孙老汉中等身材，微胖，灰色裤褂，扎着黑色“粘带”，别着短杆烟斗，精神矍铄；他的斗羊体型高大威猛，肥硕，大盖子尾巴，黑眼圈，花脸，黑色四蹄，其余白色，弯盘角，系着大铜铃，随着走动发出晃晃的声响。
决斗就要开始啦！两个老汉牵着自己的斗羊，抚摸把玩，严阵以待。只见双方摘下了羊脖子上的缰绳，一个喊了声“上”！另一个喊了声“花脸羯虎，上！”两只斗羊如离弦的箭，飞奔而去，扬起了两道烟尘，“嘭、嚓”一声撞在一起。第一回合势均力敌，不分胜负，各自撞过之后，倒退了几步；拉开再战，第二回合，巨响之后，“花脸羯虎”因为体大力在，略占优势，李老汉的羊多退了两步；第三回合，“花脸羯虎”优势明显，已经占了上风；此时，两位老人像NBA职业篮球赛的著名教练，为了获胜，各显神通，要了暂停。
风云际会，到了人、羊斗智斗勇的关键时刻。两位老汉都精心犒劳自己的“战将”，只见孙老汉掏出一把玉米糁子，让“花脸羯虎”在自己手心里美餐，补充能量；李老汉掏出一把豌豆，让自己的爱羊，发出“咯嘣、咯嘣”的脆声，享受大战中的特殊待遇。
稍事休息后，再战。孙老汉拍了一下“花脸羯虎”的后腚，他的羊便杀入疆场；可是李老汉先揪了一下羊的左耳朵，又撸了一下羊脊背，最后在羊尾部推了一下，才将自己的羊送上战场。叫停再战，形势发生了急转，没有听到“嘭、嚓”的巨响，只听见一声闷响，李老汉的羊抵偏了，撞在孙老汉羊的左肩上，“花脸羯虎”被撞的一个趔趄，差一点摔倒。拉开再战，孙老汉连续在“花脸羯虎”后腚上拍了两下；李老汉先按了一下羊头，然后在羊的后腚上猛击一下，奇迹发生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一向被观众看好有把握获胜的“花脸羯虎”落荒而逃。原来李老汉的羊训练有素，采取了智斗，在即将碰撞的一刹那，它突然两条前腿下跪，来了个俯冲，抵了一个村民们熟悉的“穿裆”，刮伤了“花脸羯虎”的一条腿，还撞疼了羊蛋。疼痛难忍，“花脸羯虎”败下阵来。正像电视剧《霍元甲》中民族英雄打败了高大威猛的“达得罗夫”。李老汉和他的斗羊，成了那场决斗的英雄，在人们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中凯旋而归。
多少年过去了，李庄集在便利的交通和雨后春笋般超市的冲击下，无奈地走下昔日风光无限的舞台，从我们的视线中渐渐地淡去。然而，记忆不会老去，古老的李庄村和鲜活的斗羊场面，却常常在我的梦境中盘桓，斗羊场上那一声声兴奋的呼喊，痴情地萦绕在我的耳畔。
翻卷岁月的相册，李庄集上看斗羊，成了我青春年华里最亮丽的画卷，凝成了含蕴故土情节的图腾，无数次飘逸在梦的桃花源，不知不觉间牵引着我浓浓的乡愁，沉淀成我挥之不去的思乡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