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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山笔记干娘家园雨露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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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杨村时还小。爷爷直到九十多岁时,都跟我说:你小时候,你奶奶可是费事了。我记得喝过很多炼乳,长颈玻璃瓶装的、罐头装的,不少是羊奶炼乳。那时不像现在,那时物资紧缺,吃饭都要粮票的,买瓶炼乳更是很难。这些是辅食。刚回去杨村时,奶奶用小米油加上炼乳喂我。大约十多天后,爷爷奶奶为我请了乳母,记事起,我就按奶奶的嘱咐叫她“娘”。就是我的干娘。杨村有两条街,我家和干娘家都住在后街,正好在街的南北对面。干娘家外面有个矮墙围的小树园,院子里大瓦房很高,有很高的台阶,是以前分的地主家的房子。

年时干娘家院里的厨房

朦胧的记忆里,我躺在床上大哭求援,因为看见妖魔*怪近前,干娘抱起我哄劝,她的面容慈爱忧虑,不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哭。干娘的光温厚安详,她闻声过来,能让妖魔退远一些或暂且不见。但她的光比爷爷小,力量也弱不少,有时还是会漏一个角罩不住。奶奶说,我一岁的时候,准备叫我断奶,就带我去南山老外婆家住些时。说走的时候,“你娘泪掉丝丝,看着她心里老难受”。我到了山里,除了有时问几回“娘哩?娘哩?”(娘在哪),倒也没有闹。住了十几天回来,也就断了奶了。我会走路了,街对面也是我的家,那里温暖安详,很快乐。奶奶常认真叮嘱我,不要老去干娘家吃饭,你娘家里孩子多,老急(经济困难),你娘稀罕你,你伯(干娘的丈夫)可不一定耐烦。我常趁奶奶不备,过街去干娘家。过街对我是一件大事,因为有个比我高的大鹅,常常站在街上,等着追赶小孩。我经常被大鹅追赶,还被叼住过衣服,幸好有路边的大人来驱走了大鹅。干娘真心欢迎我,看见我进门,总是欢喜地说:“哎呀,俺闺女来了!”院子里摆了一张小方桌,还有几个小椅子和家做的粗木小板凳,我和干娘家的几个孩子围坐小方桌四周,吃东西,一起玩耍,很快乐。奶奶操持家事有时急躁,我站在旁边,看见奶奶性情有褊急之处,所以“人”住不进,干娘心里有地方,“人”住得了。那时有卖花米苔的,就是爆米花用糖浆团成球,十几个穿成一个环,挂在小孩脖子上,拿着吃。还有几个花米苔穿成一串,小孩拎着走。干娘常给我买花米苔(奶奶也买),像大项圈一样挂在我颈上,或者拎着一串边吃边玩。那时还有山里红(老家叫磨诃梨),也是串成项圈挂在颈上,慢慢一个一个摘下吃。这些不是很多小孩经常有的。记得干娘总是穿一件褪色的灰蓝方格上衣,梳两条中长辫子垂在前面,中等身高,微胖,带着汗气、奶腥味与柴草混合的气息,对于那时的我,就是母亲亲切的气息。干娘那时大约是三十多岁。干娘应是肤色较黑,因为那时有乡邻大婶对我奶奶说,我跟着她吃奶,将来也会长得黑。长大后我看到梳着双辫的藏族妇女的图片,总觉得像干娘。

干娘年签发的身份证照片,是能找到的她最年轻的照片。

干娘的女儿依次有亲、霞、枝,当我记事时,也有兄弟全。亲姐是天生不会说话,霞姐当时在我看来就是少女,她俩似乎大很多(其实应该也没有十岁),没和我们一起玩。一起玩耍的是枝姐和全,枝姐大我二岁,全比我小三岁,黑黑胖胖,在小孩们斗气时,枝姐帮我打跑挑衅的小孩,全总是坚定地站在我旁边准备上阵助拳。那时经常磨面,似乎每家都是几天就磨回面。干娘家院里一进门就有个小磨房,常常借个小毛驴。干娘系上围裙,把麦子或玉米倒在石磨盘上(也可能是石碾),在横杆上套上小驴,再给小驴戴上眼罩,让它开始转圈拉磨。我很喜欢站在小驴的里边,推着横杆跑,跟小驴一起推磨。干娘会牵紧小驴不叫它小跑起来,让我跟着跑上几圈,又时时担心小驴踢我。有时没有小驴,干娘推磨,我也装作推磨和她一起推着转。奶奶跟我说过,乡邻大婶们也跟我说过几回:她不是你亲娘,你亲娘在老远的地方,在外面工作。我很懵懂,不知道有什么分别。在那时的印象里,我有两个相当于别的小孩的母亲的角色,还有一个“姆”(改天再叙),她二人有时正巧都来看我,和奶奶在一起说话,都很亲切。哺育我后,干娘又生了两个男孩。在乡村的玄学观里,认为干娘因为哺育我凑够了她今生女儿的数目,或是得了天佑,所以有了儿子。我七岁的时候,绿杨接我和奶奶、妹妹去了驻马店,我去上学了。之后直到小学四年级还是五年级的暑假,才好容易回老家,住在滚子营卫生院姑姑那里,常常要求回杨村去看看,姑姑她们对回杨村并不像我这么热衷,我撒泼打滚要回去,终于回去了一天,似乎还到山里住了一天。到杨村时,好像干娘当时没在家,专门有人去叫她了。先见到枝姐,她高兴地说:小红,咱又有个兄弟了,叫“立”。枝姐对小婴儿的高兴我有点讶然,因为那时的我已久违这种柔软朴实的感情了。干娘回来了,几年没见我,她见了特别高兴。刚出生的婴儿“立”睡在院子的摇篮里,干娘亲切地对我说,这是你的小兄弟,将来他是你的依靠。干娘转身去做饭了,我明白地看见她心花开放,心里、身影里满是见到久别儿女的温柔的喜悦和幸福,还有自豪。小学之后,我离开了童年世界,进入了一个至今未能安住的世界。从少年时起直到工作多年,我似乎都没有回过杨村,很多年没有见过干娘,我同干娘的联系渺茫失落。她起始还是在惦记我,九几年时还到滚子营爷爷奶奶里打听我的情况。、年之际,困于无处安放心灵,我想过是不是到干娘那里去,是否她的心还能像童年那样庇护我?后来听枝姐说她自己在那两年一直梦见我,这时干娘已经离去了。在年之后,我回过杨村两三回,来去匆匆,再见干娘也不免生疏,也没有好好叙话。

大约年,我看望干娘时合影

经常听奶奶和姑姑说起干娘:你干娘人真不赖;这个老婆儿老本分。说干娘原本是鲁山城里的,前一家不知是丧夫还是离异,再嫁到了杨村。刚来时也与家里生过气,要走,箱子已经掂出来搁在院里,奶奶劝住了她。奶奶和姑姑几回叮嘱我去看看干娘。年10月,我回杨村,干娘已经不住在老屋,住在全家。她住的屋里扣着一个大鸡笼,掀开看,有个芦花母鸡安卧在里面涝卜(孵小鸡)。这是我小时候熟悉的情形。我要去山里打个转,请干娘为我包饺子准备午饭。干娘已经八旬,比年轻时消瘦不少,拿出面盆在门楼下和面。中午回来与干娘和枝姐一起吃的饺子。告别后一个多月,接到立的电话,说,干娘因心脏病在睡梦中离世,要我回乡参加葬礼。医院住了一周,知道预后不好。姑姑伴我一同回杨村,参加干娘的葬礼。午后姑姑先回县城。我送干娘的棺木到村南下葬,回村时天色稍晚,几个兄弟姐妹约我同在全家守夜,等次日圆坟。但我犹豫了下还是走了,搭着干娘城里大女儿的车,驶出村外,车窗外暮色里新耕的沃土,润泽深厚,仿佛母亲年轻时丰沛深厚的爱,和丰饶的哺育。不禁流泪。回郑州后的夜里,想着干娘,听着一个小女孩唱的蒙古语民歌《驼羔之歌》。

图片来自草原音乐网,作者佚名,致谢。

在干娘离去一年后,我常常回杨村了,因为爷爷奶奶年高,要修缮家院房屋备用。要是干娘还在,也可以经常说说话了。有回到干娘家老院去看看,弟媳小改拿钥匙给我开的门,院里的磨房已成菜地,台阶上高高的门槛,我童年时费力翻过,屋内的夯土地,土墙,里阁佬的床,箱、柜,装粮食的瓦缸,粗笨的小板凳,曾经相识,恍如昨日。后来才知道,一直是干娘夜里带我睡觉,刚开始是在奶奶家住,过了冬天天气暖和起来就到这里住了几个月,到断奶后我才回去跟奶奶住。夜里我常常去原来住家的后街转一圈,爷爷奶奶的祖屋早已坍塌,只留石头根脚,当时夜色里茅屋映出油灯光,婴儿欢声、慈语呢喃;对面是干娘家的院落,依然能想见娘站在街上院门口等待我的样子。一直听奶奶和乡邻叫干娘“亲她娘”。她离去后,我才想起问干娘姓什么叫什么,枝姐说干娘叫韩文秀,是年生人。干娘还上完了小学,在她同龄的乡村妇女里是很少见了。我又想起问,干娘那时怎么正好有乳汁?枝姐说,在我回来前两个月,干娘有个出生不久的女儿夭折了。后来抚养我时,一段时间喝通草猪蹄之类催乳。可想干娘当时丧女,心情定是很悲痛的,我的到来也安慰了她的伤痛和空怀。更可以想见她寄托感情的深厚。后来,又偶然听枝姐说,干娘是信主的,因为立两三岁的时候,有回病得很重,干娘抱他步行往十里外的卫生院看病,回程时,干娘默默许愿,如果立能好,她就信主,这时立笑了一声。后来立痊愈了,干娘就信了主。听着这个往事,我能想象出母亲抱子走在乡村路上,她的焦虑、无助和生生不息的盼望。

干娘家的老屋

附:驮羔之歌(歌词大意)多想那迷雾中若隐若现的美景

是母亲温柔的眼神

多想那散发在空气中的淡香

是母亲甘甜的乳汁

多想那越过高山峻岭的流云

是母亲寻子心切的步伐

多想那天空中千回百转的风

是母亲满载着牵挂的呼唤

多想那脑海中常常浮现的嘶鸣

不是梦幻而是母亲长长的思念

多想那耳边常常响起的驼铃

不是幻觉而是母亲久久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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